第伍拾陸章 晉江獨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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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伍拾陸章 晉江獨發
眼前的姜年朱粉未施, 妝飾全無，容貌也是平常至極，可阮顏兮知道, 阮顏音的臉縱然再怎麽變，她還是那個自信豁達，行事幹脆利落的她。
這是入宮後，阮顏兮第一次喊她姐姐, 姜年微微訝然了一下，便恢覆了從容。
阮顏兮跟她開門見山，她也沒必要再藏著掖著：“你是何時開始疑心我的？”
“那日晉寧在禦花園裏玩耍, 晉寧追著蝴蝶跑險些摔倒，幸好你伸手將她扶住，她撲進你懷裏喊你娘親。”阮顏兮笑得苦澀，“那日我和皇上剛好也在, 二姐姐，你應當也聽到了吧, 皇上當時喚了你一聲‘阿音’, 那時候我便開始疑心你就是二姐姐。”
姜年忍不住感嘆道：“那麽早啊。”
阮顏兮垂下眼眸, 眼神黯淡地看著桌案。
是啊，她一早就認出姐姐來了, 可她卻總忍著不說, 日日心驚膽戰，生怕被祁聿瞧出些端倪來，為了守住這所謂的皇後之位, 不惜挑撥離間拿話引起祁聿對姜年的猜忌, 就盼著姜年能走得遠遠的，永遠不要再踏進皇宮t半步。
今日與姜年坦誠相見, 她反倒覺得心裏舒坦些了，整日懸著一顆心，如今終於塵埃落定，最後的結果是好是壞，她都認了。
靜默良久，阮顏兮忽而開口道：“二姐姐，離宮一事，你真不再考慮考慮麽？”
“我心意已決，至多再過半個月我便會離開。”
有了皇後娘娘的應允，餘下的就只需歸整一下行李便可離宮。
阮顏兮紅著眼眶顫聲問道：“二姐姐，你真舍得離開皇上、離開皇宮麽？你可知道，這幾年來皇上是如何思念著你的麽？”
先前還未入宮的時候，她就知道姐姐和皇上琴瑟和鳴，後來她入宮當了繼後，更是目睹了性子冷靜到可怕的祁聿，是如何一次次為了姐姐而失態。
就連她這個繼後，存在的意義也只是因為她這張神似姐姐的臉。
她妒嫉過，但更多的是羨慕姐姐。
她其實並不希望有人奪了她的皇後之位，這個繼後雖只是擔了個虛名，卻總好過在娘家繼續當個身份低微的庶女，她只要還是皇後一日，父親以及府裏的那些人就不敢苛待姨娘。
可她還是心存不安，姐姐分明還活著，晉寧又一直渴望著自己的娘親能與她親近，皇上更是一日不曾忘懷過姐姐，她怎好瞞著姐姐什麽都不說？
若是姐姐知曉皇上至今仍待她如此深情，姐姐真能下得了決心離開皇上、離開皇宮麽？
說到底，她終究還是不夠心狠。
姜年擡眼看著她：“若是舍不得，當初我就不會離開了。眼下我唯一放心不下的，就是晉寧！”
阮顏兮心裏說不清是何滋味。
不愧是她從小就認識的二姐姐，愛一個人的時候愛得坦坦蕩蕩，收回愛意時也是幹脆利落，絕不拖泥帶水委曲求全。
若當初二姐姐對皇上還心存了幾分留戀，二姐姐又怎會死遁離宮？若非晉寧的病不能一拖再拖，恐怕二姐姐這輩子都不會再踏足皇宮。
是她心思狹隘了，認為二姐姐會因皇上的悲痛而軟下心腸，先前竟還一直擔心著二姐姐會回來與她爭奪皇後之位，不惜在皇上面前挑撥離間，殊不知二姐姐從頭至尾就沒打算在宮裏多待一日。
她釋然一笑，擡眸時臉上已換了一副表情：“二姐姐大可放心，不管二姐姐信與不信，即便只是為了我自己，我也會細心照拂晉寧，把她當作自己的親生女兒來看待。”
入宮兩年，皇上雖給了她繼後之位，卻從未與她有過肌膚之親，往後自然也不會有，此生她都不會有機會生下自己的孩子。
莫說晉寧本就惹人憐愛，何況晉寧是皇上最寵愛的孩子，她唯有待晉寧好，才能在這後宮有個立足之處。她要的，從來也就只是這些東西罷了。
姜年眉頭舒展：“有你這句話足矣。”
今日阮顏兮若是跟她對天發誓說會善待晉寧，她也未見得會多信她幾分，阮顏兮坦然道出自己的利害關系，反倒讓她更放心了些。
人心會變，許下再多的諾言也不足信，而利益永遠比諾言更值得人信任。
只要還有利可圖，阮顏兮就不會薄待晉寧。
與阮顏兮說定了出宮之事，姜年又尋了機會跟晉寧公主提起此事。
晉寧公主眼尾通紅地望著姜年，聲音裏已帶著哭腔：“姜年姑姑，你真的要走？你不要晉寧了麽？”
她抽抽搭搭，眼眶裏積攢的眼淚簌簌滴落在衣袖和手背上，姜年看著她，伸手將她抱在懷裏，心底的酸澀滋味一直蔓延到嗓子眼：“我怎會不要晉寧？”
她很想帶著晉寧一道離開皇宮，可理智卻又一次次提醒她，此事絕無可能。
宮裏少了個女醫沒什麽，可晉寧貴為公主，若是公主跟著他出宮，那是多嚴重的一樁事。況且她瞧得明白，無論祁聿先前對她做過什麽，他是真心疼愛晉寧，將晉寧實實在在放在了心尖上。有他和阮顏兮護著，往後晉寧定不會受什麽委屈。
既然如此，那她還有什麽不放心的呢？
縱然她割舍不下她和晉寧的母女之情，她也必須盡快離開皇宮，祁聿已隱隱對她起了疑心，她能瞞得過一次、兩次，卻沒法心存僥幸地認為能永遠瞞住他。唯有早日遠離皇宮，才能永絕後患。
姜年擡手拭去晉寧公主臉上的淚痕，一下一下地拍著她的背部安撫她，晉寧公主漸漸止了哭，抱著姜年的胳膊不肯放手。
她不是不明白，姜年早晚都會走的，她會進宮只是為了給她治病，她總不能為了一己私利將姜年強行留在宮裏。
宮外的世界自由自在，她每回聽姜年講述宮外的那些新鮮事，都會生出些向往來，她尚且如此，常年住在宮外的姜年又怎會願意在宮裏待一輩子？
可她還是好難過，不想放姜年走。
母女倆相擁而坐，眼瞧著到了煎藥的時辰，姜年起身去了屋外熬藥，晉寧公主抱著姜年前些日子為她做的小兔子暗自神傷。
過了兩盞茶的工夫，乳娘進屋將她抱起，說是祁聿方才遣了人過來說要見她。
乳娘抱著晉寧公主進了禦書房，祁聿合上折子，將折子放到一邊，伸手接過晉寧公主，擡手吩咐立在一旁的內侍和乳娘退下。
剛得知姜年即將離宮的消息還沒多久，晉寧公主依然懨懨的，頹然地坐在祁聿的膝上，興趣缺缺地看著桌案。
祁聿見她這般模樣，心頭一緊，生恐她又身子不適，擡手摸了摸她的額頭，確認她並沒有發熱的跡象，面露疑惑地道：“怎麽了？”
晉寧公主只搖了搖頭不吭聲。
祁聿心中愈發不安：“可是受了閑氣？”
晉寧公主鼻子一酸，那雙神似她生母的桃花眼中瞬間染上些水汽，撲進祁聿的懷裏，嗚咽地道：“父皇，晉寧真的好……好難過啊。”
祁聿見她流淚，心裏一陣一陣地抽疼，伸手將她摟緊了些：“不哭不哭了。跟父皇說，父皇幫你出氣！”
靠在他胸前的小腦袋輕輕地搖了搖，泣不成聲。
先前太醫便跟他說過，晉寧身子弱，不宜情緒波動過大，眼下晉寧哭成這樣，教他如何放心得下？
敢讓晉寧受委屈，任憑是誰，他都絕不會放過。
晉寧公主雙眸噙著淚水，鼻尖已變得通紅：“姜年姑姑她……她要離開晉寧了。”
祁聿臉色微變，半瞇著眼問道：“姜氏她要走？”
晉寧公主點了點頭，眼裏又沁出一滴滴淚水。
祁聿心中雖仍有疑惑，卻不敢再多追問下去，免得晉寧愈發難過，擡手抹掉她眼睫上的淚珠，放柔了聲音哄勸了她半晌。
晉寧公主許是哭累了，不多時便靠在他身上沈沈睡了過去，祁聿垂眸看了她一眼，抱著她去了東暖閣將她放到了床上，輕輕替她掖好被角，低聲吩咐乳娘好生照看著，這才回了禦書房。
晉寧如此悲痛，他自是不可能不打聽打聽的。
他差人去了鳳鸞宮。
過了片刻，阮顏兮步入殿內，他瞥了一眼站在書案前的阮顏兮，開口問道：“你可知道姜氏離宮一事麽？”
阮顏兮神色一凜：“回皇上的話，姜氏的確有這個打算。”
她早料到此事定是瞞不過祁聿的，只是沒想到祁聿會如此在意此事，還特意差人叫她過來問話。
祁聿指節輕輕扣著桌案。
她覷著他的臉色，生恐他會出言阻攔，到時候節外生枝反倒不妙，忙放柔了聲音道：“姜年常年居於藥谷之中，日子過得雖清苦卻逍遙自在，遠不比宮裏規矩多，臣妾瞧著她在宮裏也是拘束得緊。
“皇上，您是知道的，若非有她在，晉寧的病哪會好得這般快。她治好了晉寧的病，是晉寧的恩人，亦是臣妾的恩人，臣妾實在不忍將她一直困在皇宮裏。”
祁聿擰緊著眉心，阮顏兮吃不準自己已說動了他，還是他仍固執己見。
氣氛一時有些凝重。
祁聿看著阮顏兮，一張俊顏陰沈如水：“你明知晉寧喜歡與她親近，你卻還想著放她出宮，你可想過晉寧能不能受得住？今日晉寧在朕面前大哭了一場，分明是不舍得那姜氏走的，你便是為了晉寧，也不該允了姜氏此事！”
阮顏兮噤若寒蟬地垂下頭， 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，須臾，她捏緊了手中的帕子，勉強擠出一個得體的笑容：t“皇上心疼晉寧，臣妾又何嘗不心疼晉寧？皇上，晉寧和姜年相處的時間越久，晉寧勢必也就越離不開姜年，姜年並非宮裏的人，難免會思念藥谷，臣妾怎忍心讓她舍下她在乎的人？
“晉寧只是個孩子，孩子素來忘性大，起初雖會難過，待過段時日認識了新的人，也就不會放在心上了。依臣妾愚見，不若趁晉寧還沒有那麽舍不得姜年，就讓姜年盡早離開皇宮罷。”
祁聿眼眸微垂，若有所思。
今日得知姜年即將出宮，也不知是看不得晉寧痛哭還是因著旁的緣故，他心裏竟生起一絲慌亂，隱隱總覺著不該放姜年離開。
他捏著桌角，極力克制著心底的情緒。
那姜氏只是幾番讓他想起了阿音，可她終究不是阿音。她要離開，那便離開罷。
目光在阮顏兮的臉上來回逡巡著，他眼中多了些許悔意。
當初他立了阿音的三妹妹為繼後，他其實是後悔過的，有幾次他甚至不免會去想，若是能再重來一回，他定不會立阮顏兮為皇後。
他違背了對阿音許下的諾言，來日若是到了下面與阿音相見，阿音會不會怨他連皇後之位也能輕易給了旁人？
他一時糊塗，將阮顏兮視作了阿音的替身，現如今難道他還要把那姜氏也當作是阿音的替身麽？
先前他已犯了一回錯，同樣的錯絕不該再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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眼前的姜年朱粉未施, 妝飾全無，容貌也是平常至極，可阮顏兮知道, 阮顏音的臉縱然再怎麽變，她還是那個自信豁達，行事幹脆利落的她。
這是入宮後，阮顏兮第一次喊她姐姐, 姜年微微訝然了一下，便恢覆了從容。
阮顏兮跟她開門見山，她也沒必要再藏著掖著：“你是何時開始疑心我的？”
“那日晉寧在禦花園裏玩耍, 晉寧追著蝴蝶跑險些摔倒，幸好你伸手將她扶住，她撲進你懷裏喊你娘親。”阮顏兮笑得苦澀，“那日我和皇上剛好也在, 二姐姐，你應當也聽到了吧, 皇上當時喚了你一聲‘阿音’, 那時候我便開始疑心你就是二姐姐。”
姜年忍不住感嘆道：“那麽早啊。”
阮顏兮垂下眼眸, 眼神黯淡地看著桌案。
是啊，她一早就認出姐姐來了, 可她卻總忍著不說, 日日心驚膽戰，生怕被祁聿瞧出些端倪來，為了守住這所謂的皇後之位, 不惜挑撥離間拿話引起祁聿對姜年的猜忌, 就盼著姜年能走得遠遠的，永遠不要再踏進皇宮t半步。
今日與姜年坦誠相見, 她反倒覺得心裏舒坦些了，整日懸著一顆心，如今終於塵埃落定，最後的結果是好是壞，她都認了。
靜默良久，阮顏兮忽而開口道：“二姐姐，離宮一事，你真不再考慮考慮麽？”
“我心意已決，至多再過半個月我便會離開。”
有了皇後娘娘的應允，餘下的就只需歸整一下行李便可離宮。
阮顏兮紅著眼眶顫聲問道：“二姐姐，你真舍得離開皇上、離開皇宮麽？你可知道，這幾年來皇上是如何思念著你的麽？”
先前還未入宮的時候，她就知道姐姐和皇上琴瑟和鳴，後來她入宮當了繼後，更是目睹了性子冷靜到可怕的祁聿，是如何一次次為了姐姐而失態。
就連她這個繼後，存在的意義也只是因為她這張神似姐姐的臉。
她妒嫉過，但更多的是羨慕姐姐。
她其實並不希望有人奪了她的皇後之位，這個繼後雖只是擔了個虛名，卻總好過在娘家繼續當個身份低微的庶女，她只要還是皇後一日，父親以及府裏的那些人就不敢苛待姨娘。
可她還是心存不安，姐姐分明還活著，晉寧又一直渴望著自己的娘親能與她親近，皇上更是一日不曾忘懷過姐姐，她怎好瞞著姐姐什麽都不說？
若是姐姐知曉皇上至今仍待她如此深情，姐姐真能下得了決心離開皇上、離開皇宮麽？
說到底，她終究還是不夠心狠。
姜年擡眼看著她：“若是舍不得，當初我就不會離開了。眼下我唯一放心不下的，就是晉寧！”
阮顏兮心裏說不清是何滋味。
不愧是她從小就認識的二姐姐，愛一個人的時候愛得坦坦蕩蕩，收回愛意時也是幹脆利落，絕不拖泥帶水委曲求全。
若當初二姐姐對皇上還心存了幾分留戀，二姐姐又怎會死遁離宮？若非晉寧的病不能一拖再拖，恐怕二姐姐這輩子都不會再踏足皇宮。
是她心思狹隘了，認為二姐姐會因皇上的悲痛而軟下心腸，先前竟還一直擔心著二姐姐會回來與她爭奪皇後之位，不惜在皇上面前挑撥離間，殊不知二姐姐從頭至尾就沒打算在宮裏多待一日。
她釋然一笑，擡眸時臉上已換了一副表情：“二姐姐大可放心，不管二姐姐信與不信，即便只是為了我自己，我也會細心照拂晉寧，把她當作自己的親生女兒來看待。”
入宮兩年，皇上雖給了她繼後之位，卻從未與她有過肌膚之親，往後自然也不會有，此生她都不會有機會生下自己的孩子。
莫說晉寧本就惹人憐愛，何況晉寧是皇上最寵愛的孩子，她唯有待晉寧好，才能在這後宮有個立足之處。她要的，從來也就只是這些東西罷了。
姜年眉頭舒展：“有你這句話足矣。”
今日阮顏兮若是跟她對天發誓說會善待晉寧，她也未見得會多信她幾分，阮顏兮坦然道出自己的利害關系，反倒讓她更放心了些。
人心會變，許下再多的諾言也不足信，而利益永遠比諾言更值得人信任。
只要還有利可圖，阮顏兮就不會薄待晉寧。
與阮顏兮說定了出宮之事，姜年又尋了機會跟晉寧公主提起此事。
晉寧公主眼尾通紅地望著姜年，聲音裏已帶著哭腔：“姜年姑姑，你真的要走？你不要晉寧了麽？”
她抽抽搭搭，眼眶裏積攢的眼淚簌簌滴落在衣袖和手背上，姜年看著她，伸手將她抱在懷裏，心底的酸澀滋味一直蔓延到嗓子眼：“我怎會不要晉寧？”
她很想帶著晉寧一道離開皇宮，可理智卻又一次次提醒她，此事絕無可能。
宮裏少了個女醫沒什麽，可晉寧貴為公主，若是公主跟著他出宮，那是多嚴重的一樁事。況且她瞧得明白，無論祁聿先前對她做過什麽，他是真心疼愛晉寧，將晉寧實實在在放在了心尖上。有他和阮顏兮護著，往後晉寧定不會受什麽委屈。
既然如此，那她還有什麽不放心的呢？
縱然她割舍不下她和晉寧的母女之情，她也必須盡快離開皇宮，祁聿已隱隱對她起了疑心，她能瞞得過一次、兩次，卻沒法心存僥幸地認為能永遠瞞住他。唯有早日遠離皇宮，才能永絕後患。
姜年擡手拭去晉寧公主臉上的淚痕，一下一下地拍著她的背部安撫她，晉寧公主漸漸止了哭，抱著姜年的胳膊不肯放手。
她不是不明白，姜年早晚都會走的，她會進宮只是為了給她治病，她總不能為了一己私利將姜年強行留在宮裏。
宮外的世界自由自在，她每回聽姜年講述宮外的那些新鮮事，都會生出些向往來，她尚且如此，常年住在宮外的姜年又怎會願意在宮裏待一輩子？
可她還是好難過，不想放姜年走。
母女倆相擁而坐，眼瞧著到了煎藥的時辰，姜年起身去了屋外熬藥，晉寧公主抱著姜年前些日子為她做的小兔子暗自神傷。
過了兩盞茶的工夫，乳娘進屋將她抱起，說是祁聿方才遣了人過來說要見她。
乳娘抱著晉寧公主進了禦書房，祁聿合上折子，將折子放到一邊，伸手接過晉寧公主，擡手吩咐立在一旁的內侍和乳娘退下。
剛得知姜年即將離宮的消息還沒多久，晉寧公主依然懨懨的，頹然地坐在祁聿的膝上，興趣缺缺地看著桌案。
祁聿見她這般模樣，心頭一緊，生恐她又身子不適，擡手摸了摸她的額頭，確認她並沒有發熱的跡象，面露疑惑地道：“怎麽了？”
晉寧公主只搖了搖頭不吭聲。
祁聿心中愈發不安：“可是受了閑氣？”
晉寧公主鼻子一酸，那雙神似她生母的桃花眼中瞬間染上些水汽，撲進祁聿的懷裏，嗚咽地道：“父皇，晉寧真的好……好難過啊。”
祁聿見她流淚，心裏一陣一陣地抽疼，伸手將她摟緊了些：“不哭不哭了。跟父皇說，父皇幫你出氣！”
靠在他胸前的小腦袋輕輕地搖了搖，泣不成聲。
先前太醫便跟他說過，晉寧身子弱，不宜情緒波動過大，眼下晉寧哭成這樣，教他如何放心得下？
敢讓晉寧受委屈，任憑是誰，他都絕不會放過。
晉寧公主雙眸噙著淚水，鼻尖已變得通紅：“姜年姑姑她……她要離開晉寧了。”
祁聿臉色微變，半瞇著眼問道：“姜氏她要走？”
晉寧公主點了點頭，眼裏又沁出一滴滴淚水。
祁聿心中雖仍有疑惑，卻不敢再多追問下去，免得晉寧愈發難過，擡手抹掉她眼睫上的淚珠，放柔了聲音哄勸了她半晌。
晉寧公主許是哭累了，不多時便靠在他身上沈沈睡了過去，祁聿垂眸看了她一眼，抱著她去了東暖閣將她放到了床上，輕輕替她掖好被角，低聲吩咐乳娘好生照看著，這才回了禦書房。
晉寧如此悲痛，他自是不可能不打聽打聽的。
他差人去了鳳鸞宮。
過了片刻，阮顏兮步入殿內，他瞥了一眼站在書案前的阮顏兮，開口問道：“你可知道姜氏離宮一事麽？”
阮顏兮神色一凜：“回皇上的話，姜氏的確有這個打算。”
她早料到此事定是瞞不過祁聿的，只是沒想到祁聿會如此在意此事，還特意差人叫她過來問話。
祁聿指節輕輕扣著桌案。
她覷著他的臉色，生恐他會出言阻攔，到時候節外生枝反倒不妙，忙放柔了聲音道：“姜年常年居於藥谷之中，日子過得雖清苦卻逍遙自在，遠不比宮裏規矩多，臣妾瞧著她在宮裏也是拘束得緊。
“皇上，您是知道的，若非有她在，晉寧的病哪會好得這般快。她治好了晉寧的病，是晉寧的恩人，亦是臣妾的恩人，臣妾實在不忍將她一直困在皇宮裏。”
祁聿擰緊著眉心，阮顏兮吃不準自己已說動了他，還是他仍固執己見。
氣氛一時有些凝重。
祁聿看著阮顏兮，一張俊顏陰沈如水：“你明知晉寧喜歡與她親近，你卻還想著放她出宮，你可想過晉寧能不能受得住？今日晉寧在朕面前大哭了一場，分明是不舍得那姜氏走的，你便是為了晉寧，也不該允了姜氏此事！”
阮顏兮噤若寒蟬地垂下頭， 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，須臾，她捏緊了手中的帕子，勉強擠出一個得體的笑容：t“皇上心疼晉寧，臣妾又何嘗不心疼晉寧？皇上，晉寧和姜年相處的時間越久，晉寧勢必也就越離不開姜年，姜年並非宮裏的人，難免會思念藥谷，臣妾怎忍心讓她舍下她在乎的人？
“晉寧只是個孩子，孩子素來忘性大，起初雖會難過，待過段時日認識了新的人，也就不會放在心上了。依臣妾愚見，不若趁晉寧還沒有那麽舍不得姜年，就讓姜年盡早離開皇宮罷。”
祁聿眼眸微垂，若有所思。
今日得知姜年即將出宮，也不知是看不得晉寧痛哭還是因著旁的緣故，他心裏竟生起一絲慌亂，隱隱總覺著不該放姜年離開。
他捏著桌角，極力克制著心底的情緒。
那姜氏只是幾番讓他想起了阿音，可她終究不是阿音。她要離開，那便離開罷。
目光在阮顏兮的臉上來回逡巡著，他眼中多了些許悔意。
當初他立了阿音的三妹妹為繼後，他其實是後悔過的，有幾次他甚至不免會去想，若是能再重來一回，他定不會立阮顏兮為皇後。
他違背了對阿音許下的諾言，來日若是到了下面與阿音相見，阿音會不會怨他連皇後之位也能輕易給了旁人？
他一時糊塗，將阮顏兮視作了阿音的替身，現如今難道他還要把那姜氏也當作是阿音的替身麽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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